专访郑路:公共艺术应与观众产生深层次互动

2020 / 05 / 27

专访郑路:公共艺术应与观众产生深层次互动

2020 05 27

公共艺术是当代艺术的重要形式,强调与大众的深层互动,逐渐成为城市空间的精神,也是我们一直不断探索的领域,围绕“用艺术唤醒公共空间”的理念,我们推出全新系列栏目——「艺术访谈录」,将不定期邀约业内艺术家,通过采访的形式展开针对性话题探讨。

本期,我们邀请知名艺术家郑路,分享他在公共艺术领域的思考、探索及未来的创作方向等。公共艺术是郑路近年来创作较多的领域,从早期文字镂空形式到不锈钢雕塑、再到多媒体装置作品,他不断尝试让作品滋生于空间,并与其生成不可替代的交互关系。

01

材料与概念相互融合

凡达利(以下简称“凡”): “水”似乎是您公共艺术创作中比较重要的命题之一,例如《淋漓》、《潮骚》等系列都是由“水”的形态演变,您对这个元素的运用有什么特殊考量吗?

郑路(以下简称“郑”):“水”来源于中国古代哲学,在古代是很重要的元素,自古有“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之说;同时我钟意于用文字和诗歌来构造作品的形式,比如白居易的《玩止水》,原词源自庄子的“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意为:水能当镜子用,但只有止水才能鉴物,若是流动的水,则失物多矣)。

在作品最终的呈现中,我用高速摄影、3D流体的制作软件去还原水的形态,虽然和古人表达水的方式不同,但这种“由表入里”的核心意义都是一样的。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古代的智慧和当今技术融于一体的产物,我的作品是围绕这个话题来思考和创作的。

《卷云舒》,郑路,佘山世茂深坑酒店,2018
《卷云舒》,郑路,佘山世茂深坑酒店,2018

凡:不论是水还是人的形态大多是由文字铸造而成的,最终呈现都是镂空的金属形式,且细节工艺相当复杂,为什么会采用这种形式?材料和概念之间是怎样融合的?

郑:从雕塑专业讲,雕塑最注重体量问题,体量又需要材料来实现,不同于实体雕塑的体量,我选择这种文字镂空的形式,因为它能呈现出一种轻盈的、晶莹剔透的、空灵的感觉,视觉上又比较有破碎感,把实体雕塑的原有语言、体量都消解掉了。所以有两个线索:一是文字本身承载了很多不同领域的信息;二是材料呈现了一种镂空的、碎片化的视觉效果。

《弘仁山水印象》,郑路,2009
《弘仁山水印象》,郑路,2009

郑:材料、形式与作品传达的概念之间是相互融合的。其实在这方面我之前做过很多尝试,做过动物、人等造型,最后发现水是最契合的呈现形态。另外,水在我们看来是非常柔弱的物体,老子曾说“天下莫柔弱于水”,但它存在两面性,看起来很柔软的物体以不锈钢这种材质表现出来,可以准确地提炼出水的含义、精髓。文字的含义和物质属性糅合为一体,最终达成形态上的转译和延伸。

《知己》,郑路,2014
《知己》,郑路,2014

02

让作品在空间内生长

凡:《淋漓系列》从2009年创作开始,至今似乎受到许多公共项目的青睐,针对每次不同的空间和环境,您都是怎样思考和创作的?

郑:我比较重视一件作品与这个空间的契合性、融入性。我一直在提一个概念——“生长”的概念,就是说这件作品是长在这个空间里的,而不是说这件作品放到任意一个空间都合适,是一种在空间内“生长”的感觉。

《山河水》,郑路,2015
《山河水》,郑路,2015

凡:近日您的作品《差翅亚目之目》参展了画廊周北京2020的公共艺术单元“塑 | 像”,这件作品去年在敦煌曾展出过,它在敦煌这种特殊的环境下传达了什么想法?

郑:这件作品是一个依靠太阳能发光的装置作品。去年在敦煌,我们是放在戈壁这种比较特殊的“无人区”环境下,自然就有一种“生命”的状态,因为这件作品是白天吸收能量、晚上发光,就像生命体一样,当天色逐渐暗下来,它就开始发光。另外距这件作品30公里的位置就是敦煌的光伏热电站,所以它更有一种在地性、呼应性。

郑路《差翅亚目之目》作品搭建现场,敦煌,2019
郑路《差翅亚目之目》作品搭建现场,敦煌,2019

郑:今年在北京798“画廊周北京”展出的这件比敦煌那件体量更大,因为疫情,我们当时面临了一个选择:展还是不展?最后还是坚持展出。北京798和敦煌戈壁两个地方其实有相似之处,虽然798不是无人区,但798的晚上很萧条,所以就有了发展夜间经济“点亮798”的口号,想让798的夜晚变得热闹些。不过由于疫情,这里仍有一种沉寂的感觉。这件作品装有13000多只灯,是逐步被点亮的设置,所以傍晚点亮的过程就像生命渐渐苏醒到生长的过程,从依次零星闪烁到越来越多再到整体性的律动,给人带来希望。这也是这次疫情让我对这件作品产生的特别感受吧。

《差翅亚目之目》,郑路,北京画廊周公共单元“塑 | 像”,2020
《差翅亚目之目》,郑路,北京画廊周公共单元“塑 | 像”,2020

03

将观众带入到作品面前

凡:您的作品参与过很多公共项目,也常参展于美术馆、画廊中,两种形式产生的这种差异性会带给您哪些不同的创作思路和思考方式?

郑:其实从敦煌那件作品开始,我在创作方式上就有了比较大的调整,我开始思考如何让作品所植入的空间发生有效变化,简单说就是让作品植入到你觉得意想不到的地方,以此来生成不可控的、意料之外的东西。比如今年元旦,我就将《差翅亚目之母》这件作品放置在秦皇岛阿那亚的海里,也获得了意外的收获。

《差翅亚目之母》,郑路,2020
《差翅亚目之母》,郑路,2020
《差翅亚目之母》,郑路,2020
《差翅亚目之母》,郑路,2020

郑:我记得以前徐冰问了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我们在美术馆里看一件视频作品和在家里播放这个视频,有什么区别?在这个预设下,看起来其实真的没什么区别。这就会引申到一个问题:作品放在不同的空间,它有没有产生不可替代性?我觉得这是一个比较重要值得探讨的问题,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我觉得还是要将观众带入到作品面前,这是公共艺术所发生的必要性。

《水音》,郑路,国家大剧院,2017
《水音》,郑路,国家大剧院,2017

凡:在您看来,作品、公共空间与大众三者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关系?您觉得一件好的公共艺术作品应该传递怎样的价值?

郑:好的公共艺术作品一定要进入到内部才能感受和理解,因为仅仅只看作品图片或视频其实是非常片面的。

有一次我去意大利展出作品,碰巧赶上“包裹艺术家”克里斯托在意大利圣保罗小岛创作的作品(《浮动的码头》,2016)。他当时在湖里做了一座通向湖中心的浮桥,我们正好就去看了这件作品,给我的感触还是挺深的。深刻的点在于我进入了这件作品的内部,体验到整个过程。首先去那个小岛的交通很不方便,抵达的时候看到很多人慕名而来参观,还有一种参加演唱会或者是去狂欢的感觉,进去后跟着这么多人一起去感受整件作品的能量,这是非常震撼和触动的,所有人是真实地沉浸在作品里面,在这里面享受作品提供的不可能的空间,那种愉悦的情景,我至今难忘。所以说公共性作品一定要有一个进入的状态和过程。公共艺术就应该是一个体验感很强的过程。

《浮动的码头》,克里斯托·贾瓦切夫,意大利圣保罗小岛,2016
《浮动的码头》,克里斯托·贾瓦切夫,意大利圣保罗小岛,2016

04

用能量带来深层次的互动

凡:您过去曾组过乐队当过鼓手,音乐是否一直影响着您的创作?您希望声音在您的公共艺术中得以怎样的呈现?

郑:音乐是我一直以来的一个爱好,也是难以释怀的部分,以前差点就去玩乐队了。

在所有的艺术形式中,我认为音乐还是最为快速、最能直抵人心的一种形式,也是最有效的感官体验,不像有的艺术形式审美过于曲折、不直接;而且从成本上来说,它也是成本最低的一种形式。所以音乐是我今后创作中特别重要的一个线索,以前在上海龙美术馆有做过有关声音的作品,之后也想多做这方面的思考和尝试,特别是公共艺术方面。

《耳且》,郑路,上海龙美术馆,2016
《耳且》,郑路,上海龙美术馆,2016

凡:您的作品形式始终在不断变化,声音、视频、多媒体装置等等,接下来您会考虑在公共艺术中尝试更多新的形式吗?考虑与公众产生更多互动?

郑:公共艺术是我今后想侧重的一个方向,刚刚也说了,其实在敦煌那件作品以后,我就一直在思考公共艺术作品有效性传递的问题。我觉得公共艺术是一个很好的载体,能让作品更多地与公众发生关系,让公众感知到信息,能够形成深层次的互动。另外,未来我想把宏观理解中的“能量”作为一个重要的创作线索,例如我们身边运用到的风能、光能、声能、热能、电能等等,在公共艺术上呈现更多互动性、交互性的作品。

《不留》,郑路,2016
《不留》,郑路,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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